2012年6月,缅甸领导人昂山素季在挪威发表诺贝尔和平奖获奖感言。
那时,她被认为是全球青年的领袖,她带领着一个专制许久的国家走出了黑暗,拥抱了文明和民主,缅甸也被认为是一个成功转型的现代国家。
2021年2月1日,缅甸军方通过其电视台发表声明,宣布接管政权。缅甸总统府发出命令,宣布国家立法、司法和行政三个部门授权由国防军总司令敏昂莱掌管,并规定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为期一年。同时,缅甸总统温敏、国务资政昂山素季等人被军方扣押。
作为缅甸政坛的标志人物、当代女性政治家的代表,昂山素季的遭遇再次让我们把目光聚焦在了那些“亚洲政治超女”身上,关注历史上这些女政治家的命运,以及她们的国家在民主之路上的艰苦求索。
在人的世界,一切都被安排得恰到好处。
就像政治,总是披着残酷与冷漠的外衣,将温柔贤惠的女性置之门外,又以上帝之名,将她们困在家庭的笼里,《新约·以弗所书》中就说:“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天主。因为丈夫是妻子的头。”这样的文明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当16世纪资本主义觉醒,文艺复兴狂飙突进,法国大革命高唱自由平等博爱之歌,那些“不安分”的种子终于开始蠢蠢欲动。1893年,新西兰成为第一个将选举权赋予女性的国家,哗然天下,自此,女性开始与男性在权力场上正面交锋,慢慢开出朵朵奇葩。这,也许正是千秋世界本就该有的样貌。
今天,我们要说的是斯里兰卡,一个以红茶闻名于世的南亚岛国,如何在“传统”“保守”的东方开创了首个母女共同理政的政府,让标榜“自由”“民主”的西方也为之惊叹。
请记住这两个女人的名字:西丽玛沃与钱德里卡
锡兰,这个中国史书中的“狮子国”,在1960年出现了人类历史上第一位民选女总理:西丽玛沃·班达拉奈克。这个惊世骇俗的纪录,让实行自由选举制度的西方国家都觉得汗颜。
多年以后的1994年,时移世易,锡兰早已改名为斯里兰卡,这个南亚岛国再次为人类历史书写了一篇政治传奇——库马拉通加夫人当选总统。这位女总统的母亲正是西丽玛沃·班达拉奈克,曾担任两任总理,父亲班达拉奈克则是斯里兰卡首任总理。库马拉通加夫人当选总统后,又请她78岁的母亲再度“出山”担任总理,母女联袂出演了一部“世界政治奇剧”。
班达拉奈克夫人
1916年,西丽玛沃出生于锡兰康提山区一个封建贵族家庭,祖上是古代锡兰王国的大臣。英国统治时期,她的家族不仅富甲一方,而且政治影响力很大,西丽玛沃的父亲是巴兰戈特僧伽罗族的一位族长,曾任锡兰议会的参议员,地位显赫。
康提山区不仅有着抗击帝国主义侵略的光荣历史,还以锡兰传统民族歌舞闻名。西丽玛沃长期接受西方教育,又在民族文化的浸蕴中散发出现代与传统合璧之美,她自幼能歌善舞,网球打得很好,钢琴也是信手拈来、弹指成曲。
1940年,西丽玛沃同当时担任锡兰卫生与地方行政部部长的所罗门·班达拉奈克结婚。两人可谓“门当户对”,班达拉奈克也出身于贵族家庭,祖上数代为官,父亲信奉天主教,和英王爱德华五世是好友,还担任过英国驻锡兰总督的侍从武官和顾问。班达拉奈克从剑桥大学毕业回国后,就烧毁了西装,换上土布织成的民族服装,因此深受国人的尊敬。
婚后夫妻相敬如宾,家庭美满,育有两女一子。西丽玛沃在相夫教子的日常中安逸闲适,她在生活中形象简朴,只穿自己缝制的锡兰妇女传统服饰“纱丽”,常在家中佛堂坐禅静思,或在窗边手捧书卷。
班达拉奈克是位优秀的政治家,同时也是个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他建立了锡兰自由党,并于1956年当选锡兰的第三任总理。丈夫的政治活动日趋增多,作为妻子的西丽玛沃常陪同班达拉奈克出国访问并参加一些社交活动,还在多个社会组织中担任领导工作,这些历练都极大增长了她的政治经验,以及对于国内、国际形势的分析能力和洞察力。
1959年9月,班达拉奈克死于一场政治谋杀。当时的锡兰,民族矛盾激化,各政治派别纷争不断,西丽玛沃——这位新的“斯里兰卡自由党的灵魂”——身着丧服出现在人群面前,一言不发,只是哭泣。于是,人们与她一起泣不成声。
此后,西丽玛沃现身公众面前,保持着一个纯朴的母亲、温存的妻子、细心的秘书的形象,不提新的政治主张,只提已故丈夫的政治纲领,每次演说都声泪俱下,这重新激起了民众对她已故丈夫的同情和信任。很快,这头温柔的“小鹿”,俘获了善良淳朴的锡兰民众的心,为她在政治舞台打开了施展的空间。
1960年,自由党获得大选的胜利,西丽玛沃·班达拉奈克夫人也成了世界上第一位女总理。当选后,她说:“我的胜利是锡兰妇女的胜利,这实在是她们的一项巨大的成功。”一家西方报纸这样评论:“女权运动者们美梦成真了。然而细细思忖,不免奇怪,这竟发生在一个刚刚实行民主政治的国家,发生在妇女地位低下的亚洲。”
库马拉通加夫人
钱德里卡·班达拉奈克,是班达拉奈克夫妇的二女儿。生在“总理之家”的她很小就对政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父亲于是着意培养,常说:“走,小妹,放下手里的功课,跟我去学习讲话。”父亲遇刺身亡时,钱德里卡年仅14岁,后来,她笃定地表达了心愿:“我要步爸爸的后尘,日后投身政界。”
20世纪60年代,钱德里卡离开祖国前往法国巴黎大学接受高等教育,获得发展经济学博士学位和政治经济学学士学位,期间学过法律。她的才学与胆识过人,除了母语僧伽罗语,还精通英语、法语,懂俄语、德语和印地语。
1972年,钱德里卡学成归国,顺理成章步入政坛,先后主管过多个地方或部门,可谓平步青云。
1978年,钱德里卡与斯里兰卡著名影星维杰耶·安坦·库马拉通加结为伉俪。维杰耶先后出演过109部电影,同时也是一个热衷于政治的人。他能言善辩,曾任学校论坛团体的负责人,后来加入自由党。1984年,自由党内部出现问题,库马拉通加夫妇退出自由党,共同创建了人民党。维杰耶充满仁爱之心,主张通过和平方式解决民族冲突,因此得罪了不少极端分子。1988年2月16日,维杰耶在寓所惨遭杀害。
之后,面对接踵而来的迫害和威胁,钱德里卡·班达拉奈克·库马拉通加夫人带着一双儿女背井离乡,旅居英国,直到1991年才重返祖国。她重新加入了母亲领导的自由党,冷静而庄重地向各界正告:“在我身上淌着政治的血。”
在父亲、母亲、丈夫“三位一体”的光环加持下,库马拉通加夫人的能言善辩、刚强果断,以及自信而富有感召力的微笑,很快使她绽放成闪亮的明星。
在1994年8月的总理选举中,库马拉通加夫人得到众多崇拜者的支持,人们把对班达拉奈克夫妇和库马拉通加的感情全部倾注到她身上。同年11月,在总统大选中,她又一举成为斯里兰卡历史上第一位女总统。班达拉奈克夫人则“继承”了女儿刚获任未久的总理职位。
盛产女政治家?政治遗产的悲情延续!
西丽玛沃·班达拉奈克的光芒点亮了四方。在她成为历史上第一位民选女总理后的40年,亚洲成为最盛产女政治家的地方,在南亚和东南亚表现尤甚。除了班达拉奈克夫人和库马拉通加夫人,还有印度的英·甘地、巴基斯坦的贝·布托、孟加拉的卡莉达·齐亚与哈西娜、菲律宾的科拉松·阿基诺和阿罗约、印尼的梅加瓦蒂,以及缅甸的昂山素季。在世人的眼中,她们正带领亚洲走入“她时代”。
她们的身后,是一片饱含热情的土地,深深渴望着民主与平等。20世纪40年代以来,南亚、东南亚地区各国逐步取得民族独立斗争的胜利,虽然这些国家内部矛盾重重,政治、经济、民族、宗教等问题使它们在不同程度走向了集权政治的道路,但西方的民主选举制度也悄悄落地生根。
20世纪70年代以后,全球工业化浪潮汹涌澎湃,这些国家的制造业也融入其中,年轻女性走出家门,撑起了社会经济发展的“半边天”。政治上,妇女运动蓬勃发展,妇女地位不断提高,女性政治家一天天活跃起来,东南亚国家出现了不少女部长、女大使、女议员、女外交官、女法官、女作家、女活动家等。这片土壤正是“西丽玛沃们”得以成长的温房。
在她们的身上,人们看到了性别平等的亮色,看到了女性崛起的光影,看到了举步维艰的尝试,也最终品到了千锤百炼结出的累累果香。她们大多承荫富足的经济生活,从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并远涉重洋深造,德艺双馨,博文广识,所学法律、政治、经济等专业知识也为她们日后理解、投身政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这一点上,她们的脱颖而出并非偶然。
然而,女性真的在政治的高度实现与男性平权了吗?
如同“遵从丈夫方针”的西丽玛沃、“步父亲后尘”的钱德里卡,这些“崛起”的东方女性,无一例外身披着相似的外衣——“遗孀”“女儿”。她们由妻承夫志或女承父志而步入政治舞台,在她们的身后,是强大的家族政治以及雄厚的经济实力,这样的政治遗产,才是她们登上权力之巅的强大助力。
“政治世家”这一特殊的政治现象,是与时代背景和文化背景分不开的。在斯里兰卡、印度、巴基斯坦、菲律宾、印尼等国,随着殖民者的到来,产生了严重的分化,逐渐出现一些在政治、经济上颇具实力的大家族,他们一方面拥有大量的土地和财富,另一方面在政治、文化上逐渐西化,接受西方的文化教育和先进观念。
这些家族融合了本民族文化和西方文化,这使他们从事政治活动具有优势。这些家族的杰出人物在领导本国人民进行反殖民主义、争取民族独立的斗争中做出了贡献,从而赢得了本国人民的尊敬和爱戴。如印度的尼赫鲁、斯里兰卡的班达拉奈克、巴基斯坦的布托、印度尼西亚的苏加诺、孟加拉的齐亚·拉赫曼都是这些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独立后的第一代领导人,他们在构建独立的政治体制、发展本国经济树立本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人民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由于国内形势动荡,政治派别斗争激烈,这些领导人多命运跌宕,有些被政敌杀害,有些黯然下台。时代没有因他们停下脚步,却在民心深处刻下他们的政治印记,当他们的妻子、女儿高举起亲人的政治旗帜,带着悲情走到台前,道德同情转变为政治感召,她们很快便成为民心所向。
与西方参政女性强烈自我参与意识引导下与男性政治家的搏杀不同,南亚和东南亚妇女当政,是家族政治的必然产物。
这些女性身负家族的使命,被命运推着走上了一条荆棘遍布的征途。她们与男性正面争锋,她们扛起一个国家的前途,她们成为时代的佼佼者。
然而,她们只是一个家族的代表,穷其一生,也难以摆脱“遗孀”或“女儿”的标签,而不可能成为真正独立自由的个体。
在这种根深蒂固的文化背景下,真正的两性平权难成共识,她们最终将在“昙花一现”的绚丽中沉寂于历史深处,未来“未来”的亚洲民主秩序的转型仍然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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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陈文:《东南亚、南亚为何频出女首脑》
2.赵晓:《国际政坛 女人称霸?》
3.唐均:《她从血泊中走来:记斯里兰卡总统库马拉通加夫人》
4.赵兴燕 王利平:《斯里兰卡共同理政的班氏母女》
5.庄礼伟:《亚洲政治超女现象》
6.郑成宏:《名门之女 渲染亚洲政治天空》
7.党红芳:《南亚地区女性领导人现象的社会与制度因素分析》